兵部值房内,日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,落在案上那封火漆封口的战报上,朱红印泥 “宣府前线” 四字格外刺目。王宪身着藏青官袍,端坐案前,指尖捏着战报边缘,却未急着拆开 。他兼着兵部堂官,深知这封战报干系重大,满朝文武翘首以盼,御前那位更是日夜挂心,半分差错也容不得。 左右侍从屏息立在一旁,连添茶都放轻了手脚。王宪深吸一口气,抬手捻去火漆,缓缓展开战报。纸页上的字迹潦草却遒劲,显然是前线仓促写就,字里行间都透着硝烟气息。他逐行细读,眉峰时而蹙起,时而舒展,指尖不自觉地在案上轻轻敲击,节奏与心头的起落暗合。 战报里写得明白:郭勋大军抵达宣府后,与李彬、曹安等本地将官会商,初战便小胜一场,击溃了犯边的小股部落,斩获百余级;只是郭勋果然性急,取胜后便想乘胜追击,幸得李彬苦劝,才暂歇了冒进之心,转而加固城防、清点粮草。末尾还附了粮草损耗、将士伤亡的明细,字里行间透着谨慎。 王宪阅罢,缓缓合上册子,神色依旧凝重。初胜是好事,能安军心、慰圣心,可郭勋那股骄躁之气,终究是隐患。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,对侍从道:“备轿,即刻入宫面圣。” 脚步跨出值房时,廊下的日光虽烈,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隐忧。这不过是初战,宣府周边部落环伺,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。 暖阁内,朱厚照正枯坐案前,手里翻着前日的军报,神色恹恹。张大顺垂手侍立,见王宪捧着战报进来,忙上前轻声禀报:“陛下,王阁老来了,带了宣府的战报。” 朱厚照猛地抬头,眼里瞬间亮起一丝光彩,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,起身道:“快传!” 话音未落,便已迈下御座,竟忘了帝王的体面,直直迎了上去。 王宪刚进殿门,见皇帝亲自相迎,忙躬身行礼:“臣王宪,叩见陛下。” 双手高高举起战报,“宣府前线战报已至,请陛下御览。” 朱厚照一把接过战报,指尖因急切而微微发颤,转身快步走回御案前,展开便读。果然见战报写着: “案照先据标下领兵主将、武定侯郭勋塘报为虏情事:据统领马兵守备左聪报称,本年四月十五日卯时,据宣府东路游击李泽差夜不收耿三魁、西路备御宋国宾差夜不收陈朝彦禀报,边外鞑虏部落三万余骑,自滴水崖堡溃墙而入,沿途抢掠人畜,寅时已至宣府城郊,分从东西两门外向关厢逼近;另探有大股虏众屯劄东山上,旌旗隐约,意在夺门破城、大肆掳掠。” 念及此朱厚照心中暗自吃惊,那么多? 按下心情接着读到“蒙本院谕新宁伯谭纶先锋,督同守备、镇城中军坐营曹安、千总任自得、把总郭忠、张安平、杨恕,及百总刘天其等五员,分统马步官兵,设奇正二阵,伏于城郊十里外杏林坡候敌。当蒙先锋官亲赴阵前调度,差旗牌官关石寿、石平监督诸军,严令不得擅自轻动。” 心中又暗道:“这郭勋还算有点本事,谭纶也算不辱没先人。” “至午时,虏众果从山后潜伏而出,分为二股,一股直扑城门,一股欲绕袭我军后路。本院当机立断,令宣府游击李泽合营迎击,右参将李彬率部绕出虏众南侧,待其撒马冲锋之际,先锋亲挥令旗,伏兵自山上直冲而下,将虏众截为两段。”读至此处,眉头已渐渐展开,又见“查得是役,阵亡家丁马林等三名,重伤李思函等三名,轻伤贾进中等四名,射死官马四匹。目下虏众已溃退关外,先锋已令李彬、曹安分率官兵加固城防,再遣夜不收远探虏众去向,以防复来;一面安抚伤亡将士家眷,犒赏有功官兵,以振军心。右系战报实情,理合具报,伏乞陛下圣鉴,敕部议叙有功人员,恤赏阵亡伤亡之家,以昭皇恩、安边圉事。” 殿内静得只剩纸张翻动的声响,王宪垂手立在阶下,目光落在皇帝的背影上,见他肩头微微起伏,便知圣心正悬着。